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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笑，过来！」
我从三合院旁加盖的铁皮屋中跑出来，看见爸爸拎着一个袋子，带着刚下课的哥哥回家，心底的欣喜掩不住。
爸爸见着我也是笑得合不拢嘴，张开双手，任由我冲进他的怀抱里。
我在他怀里蹭了蹭，就是那副普通小女孩向父亲撒娇的模样。
「妳看！」
爸爸从袋子中拿出一条崭新的裙子，朝我笑说：「这个给妳，我女儿穿上去一定很好看！」
我接过裙子，爱不释手地抚摸它，明明料子也不怎幺样，却被年幼的我当成了丝绸般珍贵。
我抱着它四处跑跑跳跳，活脱脱像只小猴子，肆无忌惮地大笑，「我觉得好开心呀！」
只见爸爸依旧笑着，笑容却越来越模糊，好像要消失了一样。
「瑾毓，长大以后也要这幺开心啊。」
闻言，我停下脚步，转头看见爸爸慈祥地笑着，我怔忡，轻轻地问：「爸？你怎幺了？我不是瑾毓啊。」
可他的身影却越来越模糊，我吓得赶紧冲上前，却发现连一旁的常景熙都要不见了，我低下头，看见自己手上那条裙子也逐渐褪色，再也不见方才的鲜豔。
「不要——！」我蹲下身子，放声大叫，无奈他们却视若无睹，朝我挥挥手，然后就这幺消失了。
「常瑾毓，该走了。」
猛然抬头看见一双清冷的眸子，秋水毫无感情地望着我，彷若我不过是只蝼蚁，随时都可能灰飞烟灭。
我赶紧后退，想要逃走，好不容易甩掉他，奔向晒穀场的时候却看见他从房子另一侧走了出来，我这才明白，自己就像如来佛掌心上的孙悟空，无从逃脱。
忽然被小石子绊倒了，我一个后仰，就要落地。
滴答——滴答——
我猛地起身，大口喘气，惊觉冷汗浸湿了衣服。
环顾四周，老电风扇的声音让我确定了自己还在十七岁的时候，秋水还没有要抓我阴间接受轮迴。
可爸爸已经死了。
我缓缓地躺下，阖上眼，以为自己能够一夜好眠，却总是莫名其妙被惊醒，好像这个身体在告诉我，别再睡了，利用剩下的时间多做点事吧。
我翻个身，试图再入眠，却还是未果。
一直到天色渐渐光，我才能够安稳地睡去。
等到醒来时已经九点了，我却像从没睡着似的，累得不得了。
出客厅看见常景熙已经把要拜的东西都準备好了，妈妈也在厨房里忙进忙出，準备等等带上爸爸爱吃的食物去见他。
每年只有这个时候让我能够幻想爸爸还活着，我们不过是许久没见了，等等就能见面了。
每抱着这样的幻想一次，我就能因此高兴个许久，旋即又会被接踵而来的现实给踹下深渊。
这世上最令人难过的就是空欢喜了。
「常笑，去便利商店帮我把我刚传给妳的照片洗出来，等等要给爸爸看的。」常景熙见我没事做，便吩咐我去帮忙跑腿。
我「噢」一声，带上手机就到楼下的便利商店去了。
我上传照片、把照片洗出来，动作一气呵成，我低头取照片，看见照片中是过年时妈妈、常景熙还有我过年围炉时的合照，那天我们似乎在吃火锅，锅子的蒸气都挡住我的脸了，看上去有些好笑。
每年我们都会準备一张合照带去祭拜爸爸，似是想要以此告诉他，我们过得很好，又像是要让他记得我们长什幺样子，方便他在天之灵守护我们。
我拿着帐单去结帐，离开小小的便利商店。
回到家时大家似乎準备好了，常景熙提着大包小包要我让路给他下楼，我和妈妈就这幺在他后头走着。
自从爸爸离开了以后，常景熙似乎就有了撑起这个家的决心，总是不愿意让我们去分担重担，好几次都是像这样，逕自拎着东西不让我们动手，留着宽厚的肩膀给我们看。
他不过大我两岁，却好像比我早长大了好几分。
我们没有车，只好到车站搭车，一路上常景熙不断叨唸等他有钱了肯定要买一台车，以后出去也方便，而妈妈也只是笑说：「好，以后等你买车了就要带我们好好出去玩呀！明明台湾才这幺小，我们好像都还没有好好玩遍这个地方。」
我想起了昨天祁望说想要跟我一起去太麻里，我没有告诉他，其实我从没去过东部，从小爸爸就忙于工作，亲戚出游也从没有我们家的份，爸爸过世以后更是没有这样出游的机会，一直到长大了，有经济能力负担旅费了，我却没有那个时间出游了。
常景熙闻言，特别骄傲地仰起头，好像他真买了车一样。
「没问题！有了车以后妈妳可要把特休全请了，让我带妳去环岛。」
妈妈拍手叫好，没被点到名的我立刻指着自己的鼻子问：「哥，你是不是忘了谁了？」
「谁？」他还一副真不知道的样子。
我委屈地喊：「你最亲爱的妹妹啊！」
他挑眉，「喔？那到时候我就绑一条绳子在妳身上，让妳跟在后面跑，顺便减肥好了。」
我毫不留情地搥他手臂，果然是亲哥哥才会说这种鬼话啊！
妈妈被我们俩的互动逗得哈哈笑，也没有阻止我们的意思。
不知有多少年没有这样跟常景熙斗嘴了，自从他的儿子出生之后便开始注意形象，全家人在的场合别说是髒话了，甚至连什幺骂人的话也不会说，连对我也会客套地说请、谢谢、对不起，难以想像少年时期的常景熙会是这副模样。
我们久违地吵了起来，又久违地哈哈大笑，张狂得像孩子似的。
又是从何时开始，我们褪去了幼稚，而忘记了纯粹的快乐呢？
我望着此刻的妈妈和景熙，多幺希望时间停留此刻，就这样子，不要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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