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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八八
“自他死在一九八八起 ——”
“少年时的热爱就已经尸骨无存。”
我不常想起父亲。
毕竟如同他不爱我那样,我也不爱他。
偶尔回想起积郁的月光下一卷凄冷麻木的破碎的旧唱片时,他的眉目才会在昏暗的夜灯下结成老涩的泛黄的照片。
我打小养在曾祖父身旁,因为他老人家每天都在担心父亲会一枪崩了我。
今天是二零二零年二月二日,我的父亲死了。
我甚至有些嘴脸刻薄的喜悦——没有谁会不喜欢那些已经成了山的混杂着贪婪的腐臭味的票子和那如豺如狼的商人就算死也想擦进西服裤边搅一局的烂股。
而这些在今天顺理成章地被我全盘收下,因为我是袭家所以孩子里最像他的。
包括他那副赏心悦目到让我母亲成了个不知廉耻的婊子的皮囊,包括他像阴沟里挑出来的蛇一样的心——就如母亲时常烟雾缭绕的艳丽的唇齿中嘶磨出来的单音节的喃语那样:
“你们姓袭的,老的小的都一样肮脏,心从来没有——哦不,是和了泥喂了狗。”
我欣然接受了她的赞美。
她一辈子都不会是父亲名正言顺的妻子。
这些从我记事开始就像俄罗斯方块一样层层堆积的认知在收拾那墙外绕满紫藤萝和爬山虎的空屋子时,居然隐隐像拿掉莫索里高塔的泥塑的红砖那样产生了动摇。
书架上的书大多积灰或破损,学着中世纪古堡里的老妪蜷缩佝偻着破败不堪的躯体,冬日的阳光透过玫瑰花窗洒下一剪斑驳,神使指引我取下那本保存得完好的日记。
它干净得另类,棱角已经被磨成了不会再硌手的圆——显然我年老的父亲在所剩不多的可怜时日里经常与它打交道。
风吹过,泛黄的照片飘落。
照片是的少年是我从未见过的耀眼。如同缀在日记尾页的一行墨迹——
“当我们渐渐远行,爱却依然年轻。”
01
一九八六年,一月十三日,香港。
香港的诱惑和淫靡并未肯在寒冬里消弥半分,维多利亚港的夜依旧喧闹,灯红酒绿的街市上空飘散着腐烂的烟尘。
杨老板粗肿的手里擎着支刚刚点燃的烟,烟头偶尔被寒风吹落的火星子晃得白婴枝头疼。
他忽觉得香港的冬有些难熬。
杨老板抬眼,略过他的窘迫,勾手揽过白婴枝的腰,黄牙摩擦的音像陈年的鼓点锤在白婴枝的耳膜。
男人抬起他细长的腿,擎着烟头的手落下,于是不痛不痒的疤又要镌刻在白婴枝已经被戳得如同他的破烂衬衣一样的躯体上。
杨老板再抬手,晃人的火星子又欲落下。
那隔着不远的门把手却不讨巧得转了一转,男人趁着怀里人一愣神儿的功夫含上他殷红的唇,腌臜的烟味里混着散不开推不掉的色欲昏心。
像火葬场灰白的骨沫,令人迷乱伤痛到作呕。
推门进来的男人安静得要命,手指敲在红木雕花的椅背上,活色生香的烟酒味儿里霎时扯进一缕清冽的寒香。
怎么想都和他们这种地摊里的破烂货不大合拍。
白婴枝攀着余光瞥见一只烫贴得当的袖口和一截白玉的的腕子,再颔首正好撞进袭越金丝框的眼镜下熟悉得要命的眼睛。
那双眼睛曾盛了星河、鸟羽、灯火,偶尔也会行过他梦里的船舶,漾起碾碎的点钻,最后涌入泼天的日落。
如今也是。
香港的冬果真冷得不像话,他都要忍不住瑟缩。
黄老板拍拍他的腰。
“袭少,我们白天仙儿啊,我瞧着似乎喜欢你喜欢得紧。”
白婴枝勉强能听清杨老板的话音儿。
天花板的灯红的黄的绿的连成一道虹,白婴枝看不清影影绰绰后的尽头在哪里。
让他想到了他可笑的曾经和以后。
白婴枝被送到袭越身边儿的时候没能裹条毯子,房间的温度不高,周遭有点儿冷。
袭越静静地躺在他旁边儿,没有油腻恼人的调情和干柴烈火的交融,他比白婴枝遇见的林林总总的人啊鬼啊的都要安静。
但这感觉比他被送到第一二三四五个说不清数不明的渣滓的金砖玉瓦造的屋子里的时候还叫人难受。
白婴枝心头曾烧起一缕软火,可惜未能赶得上连成燎原的星火就叫人浇了个干净。
但在想起袭越的时候,那火星子就有死灰复燃的架势。
当然,现在他得自己给摁灭了。
袭越醉得厉害,迷迷糊糊哼着些白婴枝也大多辨不来的词句。
包厢里没有昼与夜,昏暗的光在午夜十二点曳出些耐人寻味的影子,金色的地毯延向窗外辉映落寞的灯与车与人,那儿隔了道水儿,水挺阔,人们称之为江,江上是不肯停歇的船与夜行的海鸟,江那边是一夜间拔地而起的高楼和灯火璀璨的夜市。
都和从前不一样了,人也是。
袭越翻身搂着白婴枝,他搂得紧,白婴枝甚至有些被硌得生疼,却没想推开他。
毕竟也许在他不知还剩几年的向耶稣乞讨而来的日子里,他还能再瞧袭越几眼。
袭越像是梦到了什么,轻轻蹭了蹭他的发顶,要白婴枝听清他孩童似的喃语。
然后,他听到袭越说,在一日的尽头,要等萤火和灯光都涌入星子织成的幕,摘下月亮盈出一泓温柔,浇在他种的满天星的泥土里,等到——等到满天星长大,送给他的小月亮。
白婴枝苦涩的欢喜得满了又溢,袭越在想在香港灯影迷离的夜里拾起一片两片盈着萤火的微光的记忆,他尝试着捧得小心翼翼,怕的是十七岁的自己又散在割人的海风里。
但还有整整两千五百多个吃人的日日夜夜隔在一九七八的水和一九八五的江里头?
日子都在撕心裂肺得哭嚎。催赶着他挥别曾经。
02
一九八七年,二月二十六日,香港。
这是白婴枝当了袭越的小情人儿的第一个年头。
说来他这别人感情的第五六七八者当得倒也当得不大称职——一一不陪着芙蓉帐暖,二不陪着混迹人间。
他掐着指头算着,耶稣奉给他碰见袭越的时间实在少得让人觉得小气。
袭少旁的花啊草啊挺不少,但温香软玉儿的花名册里从来没有他,白婴枝瞧着袭越比雨后春笋冒头的架势还猛的绯闻第三者,不知道该笑袭越还是自个儿。
兴许他真的是袭越眼睛里亮堂的白月光,但不准儿袭少的心里还有一二三四五六七个他见过没见过的朱砂痣呢。
况且袭越的女伴儿都漂亮得很,听说还有的是留过洋的大小姐,英国女王那款的裙子穿起来挺靓,人鱼蓝的鞋跟噔噔噔敲在名门宴会的木质地板上,那是大海的颜色。
但袭越挺捧他,从前他烂片儿好片儿都拍,拍那些跟淫烂的苍蝇一样的下作三级片儿是为了钱,拍那些晦涩的文艺片儿是为了红,兜里塞进更多的钱。
当然还是烂片拍的数占了大头。
他现在算是火,袭越的票子实在多得他们都数不清,跟风刮来的似的,二话不说砸在他挑好的冷僻的组里。
金蛋掉得猝不及防,白天仙儿霎时成了白大爷,那留两撇汉奸胡子的导演看着他依旧是笑,可这笑比起前些日子多了份儿掐媚的意味儿。
和他搭戏的女孩儿挺精致漂亮,她的眼睛圆圆的,像杏子一样,瞧人一眼都是果子的清新和香甜,直叫人溺了去,她才十七岁,是花儿一样的年纪。
当然如果这花姑娘在上个月的电影节没被人恰巧偷拍到和袭越在酒席后头的槐树下拥吻,甜得像从蜜罐儿里溢出来的黏牙的糖一样,她会更漂亮。
兴许他还能和这漂亮姑娘做个朋友。
“俞棠笙,我的名字。”漂亮姑娘眉眼弯弯,甜腻腻的酒窝里净是迎人的杏儿香。
白婴枝现在瞧着她的眉眼间都是庸俗的胭脂气。
他忽然想念袭越清冽的薄荷香,是神使一万次诚心祷告才叫上帝洒下的捣碎了薄云和银河的月光的味道。
也忽然开始想念小渔村夜晚的蝉鸣和凉风。
袭越抬眼瞧着倚着杆子的不速之客,浪子还是浪子,回头也不过是脑袋被浆糊糊了几年不大好使,女人也是。
闻植点燃劣质的香烟,味儿挺大挺呛人,烟雾缭绕渐渐掩去了新烫的卷发,黑茶色的发梢急着逃离昏暗的灯光,在夜色里和烟草撕扯。海风吹得人骨骼都生疼,女人只穿了见儿酒红的吊带裙。
闻植一手扯下袭越西服外套抬手搭在肩上,装模作样得抖了抖。
“你瞧瞧,冻死爷了都,袭越,你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袭越将近半年没见这小时候扯过他裤子的发小,现下觉得好笑,只盯着闻植拿烟的手。
“有屁快发。”
闻植转过身子,朦胧的春情延着眉梢滑下。
“也没别的,就找你家心肝儿拍个电影儿,挺好的剧本,也算祭奠我这辈子死了的爱情。”
袭越愣了一瞬。
“嗯,没挨过这可笑的七年之痒。”闻植笑得轻松,难过却是个不听话的小孩儿,从她轻佻艳丽的眉眼里泄了出来。
“我和她说我不爱了,就分了。”
“可是袭越,我怎么可能不爱她?我爱她爱了整整十一年。”
“只是我对她来说,不是那么重要了。”闻植在法国待了整整六年,话里也渗进些法兰西独有的浪漫和独到,可骨子里却有些袭越也大摸不清的顽拗。
“我还爱她,但从此决定不再喜欢她。”
风还在疯了一样地刮,试图吹散闻植落在长夜里的余声,江面的波纹粼粼而动,漾向望得见的大陆。
“他一定得来演。”闻植抛下烟头,看着点点的星火漂向远方。“会火,能拿个国际影帝的那种。”
袭越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十六岁的女孩儿,她穿着红黑的格裙,拉着她以为能偕老的爱人奔跑在金黄的田野里,接天的麦浪终于还是掩去了她们的身影。
少年时的热爱尸骨无存。
03
一九七九年,三月十一日,深圳。
渔村里最近来了贵人,水塘子里养的最大的鱼原是留在年节烫了吃的,现下却也拿来招待远道而来的朋友。听说贵人是从水儿那头过来的,西装烫贴得得体,偶尔还说几句听不懂的西洋话。
可是周英没见过,他也不想着能见到,他有点儿心疼他白白的供给别人的鱼皮和鱼眼睛。
村儿里有个小圈子,有点钱的刘家孩子是圈里的小大人,他家穷,所以他理所当然是被摁着打的那个。
穿西装的贵人看上了块儿长着芦花和毛呦呦的地皮儿,他家好巧不巧蹲在那块儿地儿上,他妈妈估摸着能捞一笔不小的钱。
家里的四只鸭子得赶紧誊个地儿,不敢让上头发现,会被打,鸭子也得没收了。
周婴抱着只最肥的鸭,鸭子不听话,蹼上的泥黏了他一身,他宝蓝的工装是隔壁王伯替下来的,本就洗得发白,再这么折腾一气,再洗洗怕就不能穿了。
周英脾气上来倒也不好惹,和鸭子活斗气,于是他没听见有人推开他家柴火围的大门走进不大的院子。
“地方倒还不错,厂子建这儿应该没问题,离香港挺近,往高里登登应该能瞧见对面儿。”
推门进来的姑娘生得纤巧,蓬蓬裙灯笼袖,蕾丝的花边儿随着走动舞啊舞。
她就跟村长在大场的白墙上放的电影儿里的漂亮女孩子一样——像春天里扑飞的蝶,又像夏天里点水的蜻蜓。
周英手里的鸭子却见生人受了惊,扑腾着挣开周英的钳制,风风火火冲向好看姑娘。
鸭子不懂得怜香惜玉,和姑娘交了次好手。
周英这才看清姑娘背后还走着挺高个人,那人伸出手扶住了姑娘。
那是一双十分漂亮的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
周英先是瞧见了他烫贴得妥当的袖口,再瞧见他漂亮的眉眼。
那男孩儿实在好看,像极了刘家最小的孩子有插画的册子里的白马王子。
他的眉眼是远处疾驰而停的温柔延绵的群山黛影研磨描画过的,眸里盈着融融的冬雪和点点萤火,藏了他十七年刻薄光阴不曾见过的月色。
兴许是他看得太过专注明显,那男孩瞧了过来,先是扶稳了那姑娘,最后目光与周英的交汇,撞了个满怀。
男孩俯身抱起那鸭子递给周英,素白的衬衣碍眼地留了鸭子腿脚的泥印。
周英赶忙抱过鸭子,有些懊悔地偷看了几眼鸭脚印。
男孩看得乐呵,只拍拍衬衣,见鸭子倾心留下的泥印子顽固执拗得很,最终只好作罢。
“小哥啊对不住对不住,我们方才敲了门,却没人应和,还以为是个无人住的空院子,给您白添麻烦了。”
姑娘朝着男孩儿吹胡子瞪眼,硬是把一双盛春的眉眼拧出三分逗人笑的滑稽。
“没事儿,不是你们的过,我左边耳朵有病,听不见的。”
周英放下鸭子请人进了客屋,说是客屋也不过摆了张供人吃茶打牌的木条几和四张三腿儿的小板凳。
他没脸拿出泡得发白的搪瓷杯,只好干巴巴地请人坐下,屋里还有些漏风,平白撕扯着吱呀吱呀作响的门。
姑娘瞧着挂在房檐的蜘蛛网,像是见到了什么世间珍奇的绝世珍宝,惊讶得不得了。
姑娘姓闻,叫闻植,男孩叫袭越。
“什袭夜光璧的袭,越鸟巢南枝的越。”
男孩手里捏着从姑娘身上捋下来的鸭毛,一片一片列在木几上。
“……净显你有文化。”
姑娘夺过鸭毛一掌盖在男孩脸上。
周英被他俩逗乐了,于是也不再纠结被两位捋了一地的鸭毛和吃不到的鱼眼睛。
周英知道他们一定是远道的客人。
所以他们才会穿锃亮的小皮鞋和有蕾丝边的蓬蓬裙。
所以他们能背下他觉得拗口深奥的诗来。
以前那会儿村里还有北京来的哥哥姐姐会悄悄教他些写信念书要用的字儿。
七七年恢复高考,有学问的都考上或好的或稍差点儿的大学回去念书了,没考上的都乘着开放的浪潮碰运气下海经商去了。
他不是没想过跟着人出去闯一闯,可他妈妈听了给了他一巴掌,他从小没良心的成了小白眼狼。
总之骂来骂去也就那几句,早就腻了。
之后他的左耳朵就聋了,治不好,也不给治。
他觉得这是比久远更久远,比从前更从前的,他和袭越不大体面的初见。
04
一九七九年,五月八日,深圳。
袭越常来叨扰他,用着些幼稚得周英都不好意思说出口的由头。
可袭越次次话都说得亮堂,周英觉得自个儿是瞎了眼才觉得他矜贵得像月亮。
譬如看看他爷爷看上的建厂子的地皮儿风水好不好,一连看了四回。
可那么大的地皮儿袭越偏偏往他家这一块儿地儿上蹿。
袭越捧了把种子来,硬是要拿起铁锹要种在菜园子里,周英嫌他捣乱,把铁锹藏得老高,看小孩儿似的看他用铁片刨坑。
左不过大少爷一会儿就放弃了。
可袭越执拗得很,趁着周英赶鸭子,愣是把种子都种进了土里。
周英看着他一双修长的手上都是被铁片划开的口子,又心疼得不得了。
“你种的什么,怎么的比你这手还金贵?”
周英家里没止疼的药膏,只能敷些采的药草,不大抵事儿,袭越疼得直叫。
“满天星,种给你的。”
袭越靠在他右边儿,眼睛笑成了两轮弯弯的月亮,好看得紧。
“又不一定能活,你高兴什么。”
“我说能活就能活。”
周英觉得再和他待一块儿,他也得退化成和袭越一样乐死人的智商。
袭越手里拽着相机,缠着他去了附近最高的山头,暮色将临,夜是清水被墨染了的笔洗,舀起清亮的月亮,水面粼粼的波光拍打着拆了一半儿的栅栏,水那边是霓虹闪烁的香港。
从前在这儿人们逃港,有成功的,有没成功的,只不过现在这道水的两遍都在改变,从大陆去香港的很多,从香港来大陆也不少。
对面上空放起了烟火,袭越悄悄和他说了句什么,趁周英不注意,留了张影。
周英拉他,叫他回右边儿说。
“就是你听不见才说的,不然你得打我。”袭越绕到他右边儿,答他。
“小植呢?她最近人影儿我都没瞧见。”周英懒得和他计较,只当他什么也没做。
“跟喜欢的人表白了,哪顾得上理咱们。”袭越拉起他的手,趁着月色下山。“我送你回去。”
周英的母亲是个喝酒还爱打牌的女人,对周英不大好,尤其是今天晚上。
她似乎喝得挺多,伸手就要打人,说的是方言,骂骂咧咧的,袭越听不懂,但知道不会是漂亮话。
他帮周英把女人摁到炕上,拿根红腰带绑了才消停了会儿。
周英把他送了出去,说他妈妈泼也撒了,醒了就没事了。
“我明天……就走了,记得来送送我。”
周英一愣,心里难过得要命。
“嗯,送你。”
周英最终没能送成袭越。
他醒来时周遭混沌一片,被昨天袭越绑女人的红腰带束缚在床头。他嗅见空气里有些刺鼻的香水儿味,脑袋里有出航的黎明汽船沉闷而哀恸的鸣笛声,刺得他骨骼都在疼痛。
他的母亲在与别人交谈,那是个他没见过的男人,大概四十岁,油腻的脸杂着令人作呕的笑。
那身西服穿在他身上简直就是糟践。
混混沌沌里男人吻上他的唇,他挣扎过哭喊过,叫生他养他的母亲,女人却披起件儿挺名贵的皮草,涂了艳红的指甲油的手指数着一沓不薄的钱。
“小白眼狼不是挺能勾引人的?”她笑笑。
“白老板,好好疼我们英英,那可是能勾了袭大少魂儿的身子,别就这么糟践了。”
“他长得好,还能卖个钱。”
然后他看着他亲爱的母亲转身离去。
残忍得把他留在一九七九的初春。
周英的灵魂被从中撕裂,是难以承受的苦痛。
后来活埋的在泥土里腐烂后枯叶生根,远走的在晴空中失散后画地为牢。
一九七九的花死在炎夏的暴晒里。
周英被卖到香港。
05
一九八八年,一月二十三日,香港。
闻大导的片儿拍得挺顺,转着圈儿把西欧北美的奖拿了个遍。
白婴枝是真的火了。
他听闻植讲道大陆的姑娘都瞧着他的宣发单儿俏红了脸,港澳台刮起白衬衣灰马甲的风潮。
“以后该叫白影帝了。”
闻植正欲拿烟的手被白婴枝一把拍掉。
“别抽这玩意儿,容易精神退化。”
闻植深色眸子里的光明了又暗,最终沦为虚无的浩淼。
吐纳的曾经该烂在心底,二十几岁的成年人不该叫自私走漏。
别人的爱情她管不着。
俞棠笙给白婴枝送请帖时,白婴枝不在公寓。
亦或是白婴枝在,但看见她恶心。
俞棠笙和袭越的婚礼定在三月份儿,这是铁板钉钉的事儿。
奉子成婚听起来不那么浪漫,可袭家需要继承者,男孩儿也算女孩儿也算,总归是要有个孩子。
下作手段要使,不然她成不了袭少奶奶。
老太爷七年前知道袭越喜欢上个男孩儿时,拿雕着龙头的定制拐杖杵着袭越的脊梁骨。
差点没把袭家的独苗子打废。
袭越拧得很,可只要老太爷还吊着一口气儿——他也只能胳膊拧不过大腿。
毕竟还年轻不是么。
06
一九八八年,三月十一日,香港
白婴枝梦到了一九七九。
初夏的夜晚揽着不与世争的清凉,渔村沐过细雨微风,人间声色被淅淅沥沥地淋湿,脱去了一身浮躁。
一夜的雨,菜园子里蔬果的花儿皆已盛开,白白黄黄,摇曳悄藏于绿叶间。
枯萎的满天星重新长了开来,绽出星星点点的小花。
花间长出个小小的袭越,捧着相机给他照照片儿。
不大的院子藏了他年少时隐匿而深藏的爱。
现在白婴枝洁白的床单映着瘆人的红,他不觉得疼,生命流逝的触感没想象得刻骨铭心——只是些间断的、不连续的灵魂被撕扯的疼痛。
但比他被全世界抛弃的那一刻好太多。
次日七点,闻植撬开白婴枝禁闭的房门时,血迹已经干涸。
07
一九八八年,五月十一日。
电影《皮囊》斩获法国戛纳国际电影节金棕榈大奖。
“当我们渐渐远行,爱却依然年轻。”
电影的终句一时风靡全国。
08
二零零八年,七月八日。
闻植所乘飞往法国航班失事。
葬礼办得简单,亲友请了二三。
最后来的是位黑裙子的女人,放了束花后转身离去。
袭越觉得可笑。
“小植,你说,当年我如果带他走,他愿不愿意都带他走——”
“他是不是就不会留在一九八八。”
“丢下我一个人停在原地。”
一九七九年的夜,他靠在周英听不见的左耳旁,说:
“我爱你,你等我。”
那晚烟火很美,他的小月亮也是。
09
读完故事的我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但我似乎开始有点明白了这个我害怕了整整十九年的男人。
我是算计和药物中不该来的孩子,但我感谢我的父亲没能杀死我。
毕竟人生这么长,我还想好好活几年。
至于曾经有血有肉的父亲和他惦念了一生的小月亮——
我想,他们都死在了一九八八。
故事集:ibw518z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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